顧雲珺眸光淡淡眄一眼行李道：“要走一起走，要留一起留。”

“總要有人駐守在城樓拖延時間，畢竟太子府的兵力是我們的三倍，要是被追上，沒到夏溪縣就變成死人，死人死久了還得變成僵屍，賣相太難看。”紀長婧道：“整個通州府只有我和公孫闕交情深，就算打輸被他逮到，他也一定會好吃好喝供著我，用不著像你們一樣被他千刀萬剮，我是最適合的不二人選。”

顧雲珺說：“你真是深明大義，但是，我不許。”

為什麽不許？

深明大義的紀長婧很是詫異。

顧雲珺把她好不容易包好的燒雞拿出來，不容商量地道：“其他人先走，我和你一起守城樓。”

紀長婧道：“公孫闕視你為眼中盯，你非要留下，就只有死路。”

顧雲珺聽完，很不矜持地道：“就算死，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塊。”

他倒是想的美。

他想跟著她死，紀長婧還不想跟他一塊死呢！

紀長婧想活下去，和顧雲珺一起好好活下去。

但她坳不過顧雲珺。

最終，顧雲珺和紀長婧一起留在通州守城，送別俞秀雲和公孫瑾一幹人時，顧雲珺跟公孫瑾說：“此去夏溪縣路途艱險，這些兵馬追隨於你，望你一路變數無窮，處處化險為安。”

公孫瑾道：“顧大人，你亦要諸事當心。”

顧雲珺道：“你別操心我，還是多操心俞秀雲，她為了你，一直在通州掛羊頭賣狗肉，現在總算等到你，可要好好待她。”

還有一句，顧雲珺是在心裏說的：“畢竟，俞秀雲時日不多了……。”

公孫瑾眼角泛紅道：“我見她第一面時，就想對她好。”

顧雲珺正欲說些什麽，見俞秀雲已走到公孫瑾身側，眼圈泛起腥腥的紅，正勉力擠出幾分笑意道：“夫君，我還是第一次知道，原來你見我第一面，就打算待我好。”

公孫瑾說：“是的，在天寧寺後門，我第一眼見你，我就打算待你好。”

俞秀雲一陣驚愕，嘴角禁不住頗動。

原來，她和他的初見不在大婚之日，而是在更久之前。

某一年的元宵會，公孫闕去天寧寺禮佛。

寺內莊重肅靜，隔著天寧寺古色間墻的外面，想必是另一番熱鬧非凡的景色。

久居皇宮的公孫瑾雖然捺不住外頭的熱鬧，但他畢竟是個有分寸的皇子，便扒拉在天寧寺後門的細縫往外張望，但他很快大失所望。

夜很寂深，間墻外漆黑漆黑，並沒有什麽看頭，公孫瑾正欲收回目光，卻見兩道身影從半空掠下。

一個穿粉衣蓮裙的姑娘亮著手裏的短匕首，嘻嘻笑了幾聲，然後向前面的灰衣男子刺去，她的動作快如閃電，水袖甩將開去，裙裾從風飄舞，刺、殺、擰、轉一氣呵成！

公孫瑾生於皇宮，在深宮，殺人的、被殺的，他見過無數，所以並不驚奇。

只是這個姑娘殺完人，卻忙著坐到屍體旁，擡了擡面具，露出嘴巴和一排雪白的牙齒，從袖裏掏出串糖葫蘆，十分細致的一顆顆吃完。

她殺人很快，但吃葫蘆很慢，一串糖葫蘆吃了很久。

正因為吃得太久，方讓扒在後門的公孫瑾印象深刻，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姑娘，是世上最有趣的姑娘。

殺完人，不急著消失，還定定心心吃完一串糖葫蘆。

就連最後離開的樣子，也讓公孫瑾忍俊不住。

離開前，那姑娘擡起一只腳，露出藍面白底分外精致的繡鞋，嘴裏含著最後一粒糖葫蘆，踢完一腳屍體，啐完一口口水，方才道：“奸淫婦女，死有餘辜。”

好一句——奸淫婦女，死有餘辜！

八個字，堂堂正正，蕩氣回腸，值得公孫瑾一見驚心。

更讓公孫瑾驚心的是——後來，他迎娶的側妃是通州女，繡工一等一的好，親手做出雙鞋子送給他，藍面白底，繡工精美，萬裏挑一。

公孫瑾接過鞋子，默了許久，鞋子的繡工樣式和數年前在天寧寺那位姑娘所穿的一模一樣。

他的側妃，原來是故人。

因是故人，他方才格外留意。

可一留意，就留意出問題來，俞秀雲好像跟舒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，不但他看出來，就連蘇欣冉也看出來。

蘇欣冉說：“表哥，這樣的人，勢必是不能留的。”

但公孫瑾舍不得，明知有問題，還是喟嘆一聲道：“下月我出門公幹，不管她如何行事，你都要留她一條性命。”

俞秀雲以為，她自始自終是個完美的佃作，所以她覺得公孫瑾一直在偏袒蘇欣冉，但她不知道，公孫瑾最偏袒的人一直是她。

明知她另有目的，明知她和舒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，公孫瑾還是盲目的偏袒，讓她留在太子府，讓蘇欣冉留她一條性命 。

蘇欣冉從沒逆過公孫瑾的意思，今生僅此一回，蘇欣冉沒有聽公孫瑾的話。

在遠山別院，蘇欣冉施下障眼法，俞秀雲被困在狼群只有死路一條。

蘇欣冉要俞秀雲死，不是因為嫉妒，而是因為要護住公孫瑾。

蘇欣冉還記得，在成親的那一天，她問過公孫瑾：“表哥，你娶了我，悔不悔？”

公孫瑾道：“不悔。”

“可是，你不是說過，再好的姑娘，也不及記憶裏的那一個嗎？”蘇欣冉垂眸道：“我終不是你記憶裏的那個姑娘。”

公孫瑾道：“只是偶然相遇，這些年都沒尋到她，怕是無緣。婚事，於你有利，於我也有利，這樣的世道，還有比你更讓我安心的人嗎？”

是呀！公孫瑾最信任的人永遠是蘇欣冉。

所以，蘇欣冉在太子府掌握大權；所以，蘇欣冉做任何事都有恃無恐，因為公孫瑾信她勝過自己。

哪怕俞秀雲問：“夫君，你就由著蘇欣冉欺負我嗎？”

公孫瑾也只會說：“你真行得正、坐得直，她才算無理取鬧。”

這是一份信任，堅不可破的信任，公孫瑾知道蘇欣冉絕不會無理取鬧，蘇欣冉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為他好。

只是這份信任，從來無關風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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